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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【恢覆雙更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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樹木能開花,能結果, 沒聽說過能長牙的。

即便是那些成了精怪的樹妖, 化了人形後嘴裏的牙齒也都多是擺設。不似山野裏的虎精狐精, 成精之後仍然要吃些肉食來開葷, 牙齒一個賽一個的尖利。化形後的樹妖多半仍是留在原地, 用自己的樹枝做個躺椅,歪下來曬太陽。

是故靈璧瞧見寒松從砍倒的樹幹中拔出一顆牙的時候,就知道此地當真的水深了,樹要什麽牙?長了也沒用啊。

仔細看了看寒松手中的牙, 從大小上來看似乎屬於一個孩童。

靈璧深吸一口氣,呼吸間是林間樹木裏那種特有的讓人安心的香氣, 尋找著最後一個借口, 讓這顆牙看起來不那麽詭異, 也安慰自己此行屠龍不會危險。

她嘴角抽了抽, 尷尬的笑了幾聲:“該不會是哪個孩子的乳牙掉了吧?”

“恰好掉在了樹幹裏嗎?”

寒松將手中的牙收了起來,回過頭看向靈璧, 顯然不認同她的說法。

本就笑的勉強,和尚的話一出口,笑容就僵在了靈璧的臉上。和封鴻搭上邊兒的果然都沒有好事, 怎麽全讓她攤上了呢。

垂頭喪氣的往地上一坐, 雙手扶在膝上,靈璧剛想說一句天道不公, 可身下傳來一股涼意, 原來是草地上的露水還未全部散去。

日頭已經幾近升到頭頂, 不過此地的樹木長的茂密,枝葉繁茂將陽光擋了個嚴嚴實實,草皮上殘留露水倒不算太過奇怪。

提著披風也不起身,順勢坐到了旁邊倒下的樹樁子上,一手扶在膝上,另一手高高擡起指向頭頂。

“我看這天道不公。”

明明長虞山道士和盧致遠也承了天道功德,怎麽不見他倆來善後呢?再說了,封鴻道人還是他虞山道士的師伯,怎麽著也輪不到她和寒松不是?

指著頭頂的晴天白日埋冤了一句,靈璧放下手的時候搭在了樹樁子上。

“何物這麽硌的慌?”

掌心傳來了異物感,靈璧的目光望著遠處那棵高聳入雲的樹,心裏琢磨著那裏到底有什麽。

一時沒有心情查看掌心的異物究竟為何物,將食指挪過去扣了扣,啪的一聲,靈璧的指甲劈了一小塊。刺痛從指尖傳來,讓靈璧將投向遠方的視線收了回來。

指尖已然滲出了血色,雖然明知只消幾息的時間這種小傷口就會愈合,消失的無影無蹤。可正如狐妖成精後仍會去凡人屋舍裏偷雞吃,樹木化形後依舊多留在原地曬太陽,金丹修為的靈璧也依舊難改自己身上的凡人習性。

將帶血的手指送入口中啜吸了一下,淡淡的鐵銹味自舌尖蔓延,而鼻尖卻似嗅到了更加濃郁的血腥味。

方才硌在她掌心的,也是一顆牙。

連忙起身看過去,倒下的樹樁子上一連嵌著好幾顆牙。特別是那顆將靈璧指甲弄劈掉的牙,大半已經從樹樁子裏露了出啊來。

如果說先前寒松手中的那顆,靈璧還能昧著良心說是不是孩童脫落的乳牙,再給一次機會,這話她是決計說不出口了。

孩童的乳牙,不管家裏頭愛不愛幹凈,有沒有日夜督促自家的娃兒洗漱,總是白的。可一旦乳牙脫落換上了新牙,想要保持一口白牙就難了。

樹樁子上的牙,不管從大小還是顏色來看,都可以斷定其屬於一位年長些的人。

這會兒也顧不上抱怨了,靈璧緊張兮兮的環顧四周,連師尊的巨劍都不覺得沈了,單手提著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就會一劍劈砍而去。

“可是封鴻又幹了什麽缺德事?”

為了成仙,此人能做出什麽事來她都不奇怪。

寒松自然也發現了靈璧的不妥,在瞧見她起身的樹樁時,眉頭緊緊蹙起,呼吸都比方才更重了些。

將手中的禪杖往地上一扔,寒松並不介意草地上的露水,掀起僧袍便坐了下去。

“待貧僧一看。”

寒松的雙眼閃著兇光,與北山寺裏神臺上的佛像大相徑庭,倒是更像凡間極北之地的佛像一般猙獰。

雙目緊緊閉上,纏著念珠的那只手掐了個法訣,光點自指尖升起,緩緩飄過他的眼。再睜開之時,雙眸中的兇光散去,重新恢覆了一派澄明。

靈璧看了一眼後有些感慨,想來即便是新降生的孩童,也沒有寒松這般清澈的雙眼吧。

澄明的眸中出現了畫面,寒松看到了樹中藏著的因果。

溪谷之中的樹木有高有低,柳樹楊樹錯落有致。有成排的鳥兒在樹枝上落著,不時發出清脆的鳴叫聲。

遠處有炊煙裊裊升起,伴著鳥鳴聲,還有孩童嬉笑聲。幾個半大孩子從樹後跑出來,你扶著我,我扶著你的往樹上爬著。隨著樹下的孩子越來越多,停在這棵樹上的鳥兒統統飛到了別處。

細小樹枝搭就的鳥巢,顯然成了這群孩子的目標,一個接著一個的抱著樹幹爬了上去。

再常見不過的田園景致,幾乎可以在任何一處凡間村落裏瞧見。就算是修士的山門裏,那些剛剛踏入仙途的娃兒們,如靈璧一樣難改凡心的,也會趁著師尊閉關,三兩結伴去後山爬樹摘果子。

按理說,這再尋常不過了,偏偏畫面中出現了兩個叫人不安的身影。

一個是手持拂塵身穿道袍,仙風道骨,眉眼溫和的封鴻道人。另一位寒松不識得,只是瞧穿著打扮,似乎也是正派修士的模樣。

二人有說有笑,沒有禦劍也沒有駕雲,頗有閑心的在草地上步行。

“道友約我來此作何?”

封鴻道人還穿著長石觀的道袍,容貌也是自己的容貌。

與他同行的那位勾勾嘴角,笑道:“前日從天而降一道旱雷,恰好砸在了此地溪谷之中。今日我來取木,特約封鴻道友來觀禮。”

封鴻眼中閃過一絲驚喜:“雷擊木?”

“正是。”

同行的修士神情甚是得意。

將手中拂塵甩到臂彎之中,封鴻道人朝著修士施了個禮。

“封鴻有個不情之請,道友可否送我一塊,他日封鴻定當報答。”

修士上前雙手將封鴻扶了起來:“道友這是說的什麽話,難不成我約你來取木還能只讓你看著不成?”

拉起封鴻後,修士拍了拍封鴻道人的手:“報答什麽的,道友可真是折煞我了。”

“雷擊木難得,貧道豈有白拿的道理?他日道友如有用的著我的地方,盡管開口,莫敢不從。”

封鴻抽回手,再次彎下腰行了一禮。

修士嘆了口氣,面上頗為無奈。

“若不是看你這身衣裳,這麽規矩,我都要以為你是高嶺門的老古板了。”

兩人說著話,一個孩童自他們身邊跑過,修士一把拽住了他。

蹲下身子,將自己和孩童的高度拉到一致,修士神色和善,摸摸孩童的頭頂:“娃兒,前日降下的旱雷劈在什麽地方了?”

近日鬧山匪,出門前娃兒的父母囑托過他,若是遇到村外的人就趕緊跑。故而被修士抓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掙紮,可惜自然是敵不過的,仍舊穩穩的停在原地。

小娃兒看了看拉住自己的人,身上像是繞著一團光。父親曾帶生病的他去過鎮上的寺廟裏祈福,此地的二人與寺廟中受供奉的神像有種相似的感覺。

加上旁邊站的那位手中拿著拂塵,母親說過手持拂塵的都是仙人,小娃兒也就放松了警惕。

軟軟糯糯的開口,說話的時候臉頰上有兩個小小的酒窩陷下:“劈在九板斧上啦!”

“九板斧?”

封鴻跟著蹲下身,問道。

“九板斧是棵長了百年的雜木樹,可硬了!裏長想砍了它蓋房子,但砍壞了九把斧頭都沒能把樹砍倒!”

小娃兒擡手指向溪谷深處:“在那頭!前天的雷就劈上它了!”

修士放開了他拉住的孩童,順著娃兒指著的方向忘了過去。看了幾眼後回頭,朝著封鴻道人說道:“與我算出的位置一致。”

封鴻道人在起身之前,從懷中拿出了幾枚銅錢,遞給了還停在原地的娃兒。

“拿去買些糖吃。”

小娃兒拿到了銅錢後,捏在手中高高舉著,一溜煙的跑向了樹下的玩伴們。封鴻和那修士,則沿著他說的方向,朝著那株挨了雷劈的九板斧走去。

兩人雖是步行,但畢竟有修為傍身,溪谷深處的九板斧對他二人來說,並不是多遠的距離。如果不是怕嚇到此地凡人,眨眼的功夫就能到達近前。

走了將近半柱香的功夫,遠遠的就瞧見了一株高大的雜木樹,樹幹黑漆漆的一片,是天雷劈過後留下的焦黑。

即便過了兩日,鼻尖仍然能夠嗅到樹木燒焦的氣味。封鴻道人將臂彎裏的拂塵甩了兩下,刺鼻的焦味消失不見,周遭重新恢覆了清新。

雜木樹不嬌貴,即便挨了雷劈,可樹梢的綠葉仍然穩穩的停留著,沒有半分要落下的意思。

一修一道,二人相視一笑,繞著這個樹走了起來。修士求而不得的雷擊木,此刻就在眼前了。然而當他二人轉到了樹木的另一邊,原本興奮的腳步卻停了下來。

樹幹上沾滿了鮮血,一顆牙牢牢的嵌在了樹皮裏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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